文/李荣
柘皋镇西街的“呆小五子”，可谓是本地“大名鼎鼎的人物”。方圆十里八村，上至百岁老人下至咿呀孩童，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如果谁家的孩子在哭闹，大人一句“再哭，呆小五子来”了，哭声便会戛然而止，谁家孩子顽皮捣蛋，大人一句“呆小五子?来了”保准乖乖听话。大人们的这一妙招屡试屡爽，绝对万无一失。因为传说中的“呆小五子”，发起疯来似“恶狼猛虎”般，实在太可怕了……?他，曾被很多人写进文章里，以讹传讹多为片面，内容虽不乏善意却多有戏谑。我从年至年，与他为邻整整一十八年，我眼里的他——应较为客观真实。“呆小五子”姓朱，今年大概有76周岁了，如果你和他相处久了，不仅不会害怕恐惧，还会从心底喜欢他、敬重他，在我的记忆中，香烟是他的最爱。怀着一颗感恩的心，写一写我与他的过往曾经……
年春，别过父母亲朋，远嫁至巢湖市柘皋镇。面对陌生的环境，内心深处有过几分失落，几多茫然，没人的时候，常无来由的偷偷地哭，独自一人徘徊在老街的古巷里，心更彷徨……正暗自感伤时，路人一句“呆小五子”来了，便箭一般的飞跑回家，插紧门栓，捂住“砰砰”跳的胸口，喘着粗气，从门缝往外看，确认安全无事后，方平静下来。家人曾多次告诫，说他爱追着人家女孩子跑，逮到后就摸人家的脸，拽人家头发什么的……说他发病时恐怖至极，定要离他远远的……我曾亲眼目睹，在柘皋小学门口的古井旁，时值三九严寒滴水成冰，他竟把一桶桶冰冷的井水，提高至头顶，一泻而下浇透全身，口里发出“啊啊啊”的大叫声，让人毛骨悚然……林林总总的故事听多了见多了，心更发怵。每天出门前，我都在心里暗暗祈祷，今天出门可千万别碰到他啊……
生活真是个魔术师。兜兜转转，家，几经搬迁，竟然和他家住在了一起，成了门对门的邻居。我看他的眼光总是怯怯的，如果正巧碰上，便飞奔而过。爱人常拿香烟给他抽，他便随着公婆叫爱人“小四子”，公婆拿糖果给他吃，他还会礼貌地说声“谢谢”。日子久了，我便不再怕他了，常拿零食给他吃，他便给我起了个“小四子”的称谓。在他单纯的思维里，我的的确确是另一个“小四子”……
那时，柘皋西街叫红卫街，“呆小五子”家的三间正房迎街朝南，由他二嫂的妈妈朱老太太居住，照顾着他的饮食起居。“呆小五子”住在紧挨正屋的偏房里，门口是高井驿（音）巷子，屋子后面有口千年古井，井水冬暖夏凉、清冽甘甜。半条街上、人们的生活用水多取于此井……每天清晨，是“呆小五子”最为忙碌的时候，他都会去街上的孤寡老人家里，提上水桶就去打水，把他们的水缸里续上满满的水后，悄然离去。东家忙着西家有事，无论是谁，只要对他说声，“小五子”给我打桶水，他都会欣然应允。谁家的杂物要搬，谁家的柜子要抬，谁家的垃圾要倒……事无巨细，只要说声，他都会默默地给你把事情做好。为表示感谢，谁家有好吃的好喝的，也都会给他，概不吝啬。若有年青力壮之人，偷懒耍滑，指使他去做事，是会被人们议论鄙视的……
说起“呆小五子”对我家的帮助，那可真就大了。现在想起来，依然是感激不尽。那时柘皋镇的自来水浑浊不堪，不能饮用。爱人在合肥上班，公婆年纪已大，无力去井边打水，我一站在井沿边，就阵阵晕眩，家里的生活用水全靠“呆小五子”。婚后三年，公公青光眼复发，双眼几近失明。那时、家里没有卫生间，方便时需去影剧院。来来回回拉着他上厕所的人，总是“呆小五子”。每到换季之时，婆婆便会把公公还有几成新的衣服，送给他穿。常常感叹说“养儿养女有什么用，都远不及一个小五子”。爱人十分内疚，给他买了件棉大衣，略表谢意……
那时，我的“小小发屋”，距家大概有50米远。孩子晨晨需要哺乳或哭闹什么的，总是他来喊我回去，“小四子”晨晨饿了，“小四子”晨晨哭了……有时店里人多走不开，他会显出很焦急的样子，在门口来回踱步。我忙完后赶紧往家跑，他一脸轻松地跟在后面，看我进了门，就坐在我家门口的青石板上，点燃一根烟，慢慢悠悠地吸起来……
一天，儿子又在家哭闹，婆婆有事外出了，久喊“呆小五子”不在。公公顺着墙根摸索着去店里喊我，由于街上车辆行人较多，不敢走远，就大声的喊着我的名字，我回答说“知道了，马上回去”。公公以为我没听见，还是连续不停的喊着，我大声回答说“别叫了、别叫了，我知道了”。忽然、店里的顾客和路过的行人都大笑了起来，正当我莫名其妙的时候，公公骂了起来，说“你怎么能说我叫叫叫呢，我又不是狗，没家教”……我顿时满脸通红又羞又愧，我不是本地人，方言习俗自是不同，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没有不尊重他啊，越想越难过，委屈地哭了起来。“呆小五子”不知道从哪里回来了，看见我在哭，忙安慰我说“小四子别哭了，小四子别哭了”，他连续不停的重复着同一句话，围绕在我身边转着圈圈。我被他逗乐了、破涕为笑。他的每一句安慰、都是那么真诚、那么的温暖，让我那颗多愁善感的心，不再觉得孤单……
一日，我正在家喂孩子吃饭，突然听见“呆小五子”在大声怪叫着，在门口发起疯来，一件好好的衣服被他撕扯得“支离破碎”，口里嘟囔着听不懂的语言。朱老太太手里拿着木棍子，正气得要打他，我忙跑过去问怎么了？朱老太太叹口气说，是“家门口的两个邻居，闲着没事干，逗呆小五子玩，一个说要去烧他棉被，一个说我要走了，烧他棉被他不能睡觉，我要走了没人做饭给他吃，生的本能，这两个都是他最怕的，不能说，一说准疯”……直到那时我才明白，都是别人招他、惹他、逗他时，他才会发病发疯的。他正在发疯时，恰巧又让很多路人遇见，常常无辜受到惊吓……以讹传讹，说他见人就追就打，是不对的……?
每天傍晚，“呆小五子”都会把他收集起来的旧书、废报纸之类的东西，拿到一个空场地上去烧。你问他这是在干什么，他会说“烧给我妈妈”，听者无不动容。听街上的年长者说“呆小五子小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又接连受到惊吓，才得了“疯病的”。“呆小五子”的妈妈、生于书香门第，年轻时极美，常爱穿一身花旗袍，不喜和人交往。在她生命垂危之际，强拖着虚弱的病体，放下自尊厚着颜面、一家一户的上门关照，拜托街坊四邻在她去世后，都能善待她的儿子，常给口热汤热饭吃……听得我是泪流满。骨肉情深、母子连心、生生死死啊念念不忘……
“呆小五子”有着极强的记忆力。街坊四邻谁家住在哪里？谁家有多少人？都姓何名谁，他都一清二楚。无论你是风尘仆仆外出归来的青年，还是漂泊他乡多年未见的故友，见面时，他都能一字不差、准确无误的说出你的名字来，让人暗暗称奇。无论岁月如何变迁，他都会把你记在心间。归乡的游子常常流着泪、嘘唏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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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飞逝，转眼又是一年。一向勤快的“呆小五子”不爱帮人们做事了。只见他脸色蜡*，目光呆滞，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人们纷纷传言，说他得了肝炎，活不到年了……他不但顽强地活过了年，在春暖花开之时，病竟然奇迹般的痊愈了。我揪着的一颗心、终于安放了下来，心里暗暗感叹道，“真是好人终有好报啊”！
每每闲暇之时，我看着书，他就坐在我家门口安静地抽着香烟，有时他一句我一句的聊会天，似亲人般相守相伴。大多数时间，我都是在忙忙碌碌，常常照顾不到孩子，心里牵挂着却又无可奈何。他好像看透了我的心思，只要我一停歇下来，他就会立即和我说话，“小四子，晨晨在学校里玩”，晨晨在树林里玩，晨晨在操场上打球……他知道儿子是我的宝贝、我的生命、是我留在此地的唯一羁绊。他用一颗真诚善良的心，默默地为我看护着孩子，怎能不让人万分感动。年秋，需陪孩子备战高考，搬离柘皋时，他追着车子跑了很远……偶尔回去，带香烟及点心给他，他接过东西后径直走开，再也没喊我一声“小四子”，心里一阵难过，不禁怅然若失……
敬爱的五叔，我的青春里有您，我的笑声里有您，我的泪水里有您，孩子的成长里有您，再一次说声“谢谢您”。余下的岁月、愿您安然度过……
最忆是巢州扫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