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的成长道路上,总有一两位令你难忘的老师,他们或如春风化雨一般循循善诱,或作为良师益友替你解惑,或已德高望重却甘当孺子牛。其实,很多名人也曾是老师,今天是教师节,就让我们通过文字,来领略老师们的风采,也祝天下的老师们节日快乐!
沈从文先生在西南联大(节选)
汪曾祺
沈先生在联大开过三门课:各体文习作、创作实习和中国小说史。三门课我都选了,——各体文习作是中文系二年级必修课,其余两门是选修。西南联大的课程分必修与选修两种。中文系的语言学概论、文字学概论、文学史(分段)……是必修课,其余大都是任凭学生自选。诗经、楚辞、庄子、昭明文选、唐诗、宋诗、词选、散曲、杂剧与传奇……选什么,选哪位教授的课都成。但要凑够一定的学分(这叫“学分制”)。一学期我只选两门课,那不行。自由,也不能自由到这种地步。
二十岁的沈从文创作能不能教?这是一个世界性的争论问题。很多人认为创作不能教。我们当时的系主任罗常培先生就说过:大学是不培养作家的,作家是社会培养的。这话有道理。沈先生自己就没有上过什么大学。他教的学生后来成为作家的,也极少。但是也不是绝对不能教。沈先生的学生现在能算是作家的,也还有那么几个。问题是由什么样的人来教,用什么方法教。现在的大学里很少开创作课的,原因是找不到合适的人来教。偶尔有大学开这门课的,收效甚微,原因是教得不甚得法。教创作靠“讲”不成。如果在课堂上讲鲁迅先生所讥笑的“小说作法”之类,讲如何作人物肖像,如何描写环境,如何结构,结构有几种——攒珠式的、橘瓣式的……那是要误人子弟的,教创作主要是让学生自己“写”。沈先生把他的课叫做“习作”、“实习”,很能说明问题。如果要讲,那“讲”要在“写”之后。就学生的作业,讲他的得失。教授先讲一套,让学生照猫画虎,那是行不通的。沈先生是不赞成命题作文的,学生想写什么就写什么。但有时在课堂上也出两个题目。沈先生出的题目都非常具体。我记得他曾给我的上一班同学出过一个题目:“我们的小庭院有什么”,有几个同学就这个题目写了相当不错的散文,都发表了。他给比我低一班的同学曾出过一个题目:“记一间屋子里的空气”!我的那一班出过些什么题目,我倒不记得了。沈先生为什么出这样的题目?他认为:先得学会车零件,然后才能学组装。我觉得先做一些这样的片段的习作,是有好处的,这可以锻炼基本功。现在有些青年文学爱好者,往往一上来就写大作品,篇幅很长,而功力不够,原因就在零件车得少了。沈先生的讲课,可以说是毫无系统。前已说过,他大都是看了学生的作业,就这些作业讲一些问题。他是经过一番思考的,但并不去翻阅很多参考书。沈先生读很多书,但从不引经据典,他总是凭自己的直觉说话,从来不说亚里斯多德怎么说、福楼拜怎么说、托尔斯泰怎么说、高尔基怎么说。他的湘西口音很重,声音又低,有些学生听了一堂课,往往觉得不知道听了一些什么。沈先生的讲课是非常谦抑,非常自制的。他不用手势,没有任何舞台道白式的腔调,没有一点哗众取宠的江湖气。他讲得很诚恳,甚至很天真。但是你要是真正听“懂”了他的话,——听“懂”了他的话里并未发挥罄尽的余意,你是会受益匪浅,而且会终生受用的。听沈先生的课,要像孔子的学生听孔子讲话一样:“举一隅而三隅反”。沈先生讲课时所说的话我几乎全都忘了(我这人从来不记笔记)!我们有一个同学把闻一多先生讲唐诗课的笔记记得极详细,现已整理出版,书名就叫《闻一多论唐诗》,很有学术价值,就是不知道他把闻先生讲唐诗时的“神气”记下来了没有。我如果把沈先生讲课时的精辟见解记下来,也可以成为一本《沈从文论创作》。可惜我不是这样的有心人。沈先生关于我的习作讲过的话我只记得一点了,是关于人物对话的。我写了一篇小说(内容早已忘记干净),有许多对话。我竭力把对话写得美一点,有诗意,有哲理。沈先生说:“你这不是对话,是两个聪明脑壳打架!”从此我知道对话就是人物所说的普普通通的话,要尽量写得朴素。不要哲理,不要诗意。这样才真实。沈先生经常说的一句话是:“要贴到人物来写。”很多同学不懂他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我以为这是小说学的精髓。据我的理解,沈先生这句极其简略的话包含这样几层意思:小说里,人物是主要的,主导的;其余部分都是派生的,次要的。环境描写、作者的主观抒情、议论,都只能附着于人物,不能和人物游离,作者要和人物同呼吸、共哀乐。作者的心要随时紧贴着人物。什么时候作者的心“贴”不住人物,笔下就会浮、泛、飘、滑,花里胡哨,故弄玄虚,失去了诚意。而且,作者的叙述语言要和人物相协调。写农民,叙述语言要接近农民;写市民,叙述语言要近似市民。小说要避免“学生腔”。我以为沈先生这些话是浸透了淳朴的现实主义精神的。沈先生教写作,写的比说的多,他常常在学生的作业后面写很长的读后感,有时会比原作还长。这些读后感有时评析本文得失,也有时从这篇习作说开去,谈及有关创作的问题,见解精到,文笔讲究。——一个作家应该不论写什么都写得讲究。这些读后感也都没有保存下来,否则是会比《废邮存底》还有看头的。可惜!沈先生教创作还有一种方法,我以为是行之有效的,学生写了一个作品,他除了写很长的读后感之外,还会介绍你看一些与你这个作品写法相近似的中外名家的作品看。记得我写过一篇不成熟的小说《灯下》,记一个店铺里上灯以后各色人的活动,无主要人物、主要情节,散散漫漫。沈先生就介绍我看了几篇这样的作品,包括他自己写的《腐烂》。学生看看别人是怎样写的,自己是怎样写的,对比借鉴,是会有长进的。这些书都是沈先生找来,带给学生的。因此他每次上课,走进教室里时总要夹着一大摞书。沈先生就是这样教创作的。我不知道还有没有别的更好的方法教创作。我希望现在的大学里教创作的老师能用沈先生的方法试一试。学生习作写得较好的,沈先生就作主寄到相熟的报刊上发表。这对学生是很大的鼓励。多年以来,沈先生就干着给别人的作品找地方发表这种事。经他的手介绍出去的稿子,可以说是不计其数了。我在一九四六年前写的作品,几乎全都是沈先生寄出去的。他这辈子为别人寄稿子用去的邮费也是一个相当可观的数目了。为了防止超重太多,节省邮费,他大都把原稿的纸边裁去,只剩下纸芯。这当然不大好看。但是抗战时期,百物昂贵,不能不打这点小算盘。沈先生教书,但愿学生省点事,不怕自己麻烦。他讲《中国小说史》,有些资料不易找到,他就自己抄,用夺金标毛笔,筷子头大的小行书抄在云南竹纸上。这种竹纸高一尺,长四尺,并不裁断,抄得了,卷成一卷。上课时分发给学生。他上创作课夹了一摞书,上小说史时就夹了好些纸卷。沈先生做事,都是这样,一切自己动手,细心耐烦。他自己说他这种方式是“手工业方式”。他写了那么多作品,后来又写了很多大部头关于文物的著作,都是用这种手工业方式搞出来的。
一九八六年一月二日上午
跟陈翰老学外(节选)
徐方
去之前听孙伯伯讲陈翰老已经80岁了。由于害青光眼,视力仅剩0.02,除了能分辨白天黑夜和眼前晃动的人影外,其他什么都看不见。想象中的翰老是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可见面后完全出乎意料。他头脑清晰,谈笑风生。母亲把孙伯伯的文章交给他,请他提意见后寄回去,并讲了孙伯伯的住址。他说:“知道了”。母亲感到奇怪,问为什么不把地址记下来?他说已经记在脑子里了。母亲大为惊叹,说:“您这么大岁数了,记性居然如此之好!”伯伯一听不乐意了,说:“我不算大呀。”他诙谐地指指我,说:“也就比她略大一点儿。”那年我22岁。看到伯伯这样幽默风趣,刚进门时的紧张拘束一扫而光。接着他问起了我的学习情况,说:“待会儿正好有个初级班,你先来旁听吧。”就这样,我成了陈翰老的学生。
本文作者在接受陈翰老的辅导当时翰老一共教四个英文班,一个初级,两个中级,一个高级。每班五六个人。我们每周上两次课。在初级班试听两次之后,伯伯说:“根据你的程度,可以进中级班了。”于是我升了一级。
伯伯上课从来不用课本。具体方法是:先让每个学生提出一个自己感兴趣的话题,然后大家举手表决,选出多数人感兴趣的话题。伯伯当即根据这个题目做一篇英文短文。他边想边说,我们将其记录下来。遇到不会写的生词,他便耐心地讲出拼法。记得当时我们出的那些题目古今中外、五花八门,如:联合国秘书长瓦尔德海姆、何香凝画虎、陈纳德与陈香梅、天堂与地狱、关于走后门儿……每当伯伯根据当天的选题口述英语短文时,我都为他那渊博的学识、惊人的记忆感叹不已!接下来他就这一话题组织四个中文句子,让我们带回去翻译成英文。第二次上课时,每个人要把上次学的短文背诵出来,然后伯伯逐字逐句地帮我们修改汉译英句子。接着又是选出当天的话题。如此周而复始……伯伯解释说,他之所以这样教,是因为背诵好的文章可以培养语感,这是学习任何一门语言的捷径;而通过修改翻译的句子,能使学生学会如何遣词造句,用地道的英语表达思想。一次陈伯伯的妹妹陈素雅阿姨谈起他的教学,说:“上课时看上去是他考你们,实际上更是你们考他。谁见过哪个老师教英文不用教材,每次都能根据学生出的题目即兴写作的?!”我们的课堂气氛很活跃。伯伯特别注重民主、平等,每个人都可以发表自己的看法。自从进了这个班,我眼界大开,不但学了英文,还长了许多知识。更重要的是,在潜移默化中,向伯伯学习如何做人。一次,到了该去上课的时间,可外面却下起瓢泼大雨。我有些犹豫,不知是否还要去。母亲看到后说:“当然得去。陈翰老这样不辞辛苦地教你们,哪有因为下雨就不去的道理?!”于是我撑了把大伞直奔伯伯家。到了之后,发现那天只去了我一个,以为肯定不上课了。刚要告辞,伯伯却招呼我说:时间到了,咱们上课吧。就这样,他一对一地教我,像往常一样地认真、一样地耐心。我心里暖乎乎的,感动得不知如何是好……年秋,国家决定恢复高考。经过十年“文革”,无数被挡在大学校门外的年轻人摩拳擦掌,准备一试。伯伯要求班上凡符合条件者都要报考。我当时很犹豫。一是想到自己“文革”前只上到小学五年级,后来虽经过一番自学,可总感到各方面基础太差,一点儿信心也没有;再者,当时工作单位在兰州,若参加高考,还得赶回去。一旦考不上,失去在北京学习的机会不说,别人会怎么看?我跟伯伯谈了自己的顾虑。他一听就急了,直跺脚,说:“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怎么会想到放弃?!是不是没钱买回去的火车票?要是的话,这钱我出了!”我从来没见过他发这么大的火,心里特别不安,赶紧说:“您别生气,我一定考。”伯伯帮我最终下了决心。结果我们这个班全体都报了名。考期将至,伯伯决定停课,让大家全力备战。最后一次上课,同学们想到今后很可能各奔东西,心里依依不舍。有人提议搞个告别宴会,马上得到热烈响应。伯伯随即口述了一篇短文,题目就叫FarewellParty(《告别宴会》):Wearethinkingofafarewellparty……大意是:我们在酝酿搞一个告别宴会。不久之后,班上全体同学都将奔赴考场。希望很快能在北京大学、北京外国语学院、广州中山医学院等院校见到我们的同学……(文中提到的几个学校都是班上同学所报考的。作者注)两个多月后,当我接到兰州大学外语系的录取通知书时,激动万分,马上向陈伯伯报告这个好消息。没过几天就收到了他的回信。除表示祝贺外,还附有一张表,上面列出英语班上考取大学者的名单。那年他的学生中有20人参加了高考,结果竟考上了18个,且多为重点大学。录取率90%。这在当时是相当高的。要知道,那年高考全国平均录取率仅为3.4%。高考彻底改变了我的人生,而我竟险些与其失之交臂。每当想到这些,心里对伯伯都充满了感激之情。
悼丏师(节选)
丰子恺
夏先生与李叔同先生(弘一法师),具有同样的才调,同样的胸怀。不过表面上一位做尚,一位是居士而已。犹忆三十余年前,我当学生的时候,李先生教我们图画、音乐,夏先生教我们国文。我觉得这三种学科同样的严肃而有兴趣。就为了他们二人同样的深解文艺的真谛,故能引人入胜。夏先生常说:“李先生教图画、音乐,学生对图画、音乐,看得比国文、数学等更重。这是有人格作背景的原故。因为他教图画、音乐,而他所懂得的不仅是图画、音乐;他的诗文比国文先生的更好,他的书法比习字先生的更好,他的英文比英文先生的更好……这好比一尊佛像,有后光,故能令人敬仰。”这话也可说是“夫子自道”。夏先生初任舍监,后来教国文。但他也是博学多能,只除不弄音乐以外,其他诗文、绘画(鉴赏)、金石、书法、理学、佛典,以至外国文、科学等,他都懂得。因此能和李先生交游,因此能得学生的心悦诚服。他当舍监的时候,学生们私下给他起个诨名,叫夏木瓜。但这并非恶意,却是好心。因为他对学生如对子女,率直开导,不用敷衍、欺蒙、压迫等手段。学生们最初觉得忠言逆耳,看见他的头大而圆,就给他起这个诨名。但后来大家都知道夏先生是真爱我们,这绰号就变成了爱称而沿用下去。凡学生有所请愿,大家都说:“同夏木瓜讲,这才成功。”他听到请愿,也许暗呜叱咤咤地骂你一顿;但如果你的请愿合乎情理,他就当作自己的请愿,而替你设法了。他教国文的时候,正是“五四”将近。我们做惯了“太王留别父老书”、“黄花主人致无肠公子书”之类的文题之后,他突然叫我们做一篇“自述”。而且说:“不准讲空话,要老实写。”有一位同学,写他父亲客死他乡,他“星夜匍伏奔丧”。夏先生苦笑着问他:“你那天晚上真个是在地上爬去的?”引得大家发笑,那位同学脸孔绯红。又有一位同学发牢骚,赞隐遁,说要“乐琴书以消忧,抚孤松而盘桓”。夏先生厉声问他:“你为什么来考师范学校?”弄得那人无言可对;这样的教法,最初被顽固守旧的青年所反对。他们以为文章不用古典,不发牢骚,就不高雅。竟有人说:“他自己不会做古文(其实做得很好),所以不许学生做。”但这样的人,毕竟是少数。多数学生,对夏先生这种从来未有的、大胆的革命主张,觉得惊奇与折服,好似长梦猛醒,恍悟今是昨非。这正是五四运动的初步。李先生做教师,以身作则,不多讲话,使学生衷心感动,自然诚服。譬如上课,他一定先到教室,黑板上应写的,都先写好(用另一黑板遮住,用到的时候推开来)。然后端坐在讲台上等学生到齐。譬如学生还琴时弹错了,他举目对你一看,但说:“下次再还。”有时他没有说,学生吃了他一眼,自己请求下次再还。他话很少,说时总是和颜悦色的。但学生非常怕他,敬爱他。夏先生则不然,毫无矜持,有话直说。学生便嬉皮笑脸,同他亲近。偶然走过校庭,看见年纪小的学生弄狗,他也要管:“为啥同狗为难!”放假日子,学生出门,夏先生看见了便喊:“早些回来,勿可吃酒啊”学生笑着连说:“不吃,不吃!”赶快走路。走得远了,夏先生还要大喊:“铜钿少用些!”学生一方面笑他,一方面实在感激他,敬爱他。夏先生与李先生对学生的态度,完全不同。而学生对他们的敬爱,则完全相同。这两位导师,如同父母一样。李先生的是“爸爸的教育”,夏先生的是“妈妈的教育”。夏先生后来翻译的“爱的教育”,风行国内,深入人心,甚至被取作国文教材。这不是偶然的事。
夏丏尊先生我师范毕业后,就赴日本。从日本回来就同夏先生共事,当教师,当编辑。我遭母丧后辞职闲居,直至逃难。但其间与书店关系仍多,常到上海与夏先生相晤。故自我离开夏先生的缘帐,直到抗战前数日的诀别,二十年间,常与夏先生接近,不断地受他的教诲。其时李先生已经做了和尚,芒鞋破体,云游四方,和夏先生仿佛是两个世界的人。但在我觉得仍是以前的两位导师,不过所导的范围由学校扩大为人世罢了。李先生不是“走投无路,遁入空门”的,是为了人生根本问题而做和尚的。他是真正做和尚,他是痛感于众生疾苦而“行大丈夫事”的。夏先生虽然没有做和尚,但也是完全理解李先生的胸怀的;他是赞善李先生的行大丈夫事的。只因种种尘缘的牵阻,使夏先生没有勇气行大丈夫事。夏先生一生的忧愁苦闷,由此发生。
凡熟识夏先生的人,没有一个不晓得夏先生是个多忧善愁的人。他看见世间的一切不快、不安、不真、不善、不美的状态,都要皱眉,叹气。他不但忧自家,又忧友,忧校,优店,忧国,忧世。朋友中有人生病了,夏先生就皱着眉头替他担忧;有人失业了,夏先生又皱着眉头替他着急;有人吵架了,有人吃醉了,甚至朋友的太太要生产了,小孩子跌跤了……夏先生都要皱着眉头替他们忧愁。学校的问题,公司的问题,别人都当作例行公事处理的,夏先生却当作自家的问题,真心地担忧。国家的事,世界的事,别人当作历史小说看的,在夏先生都是切身问题,真心地忧愁,皱眉,叹气。故我和他共事的时候,对夏先生凡事都要讲得乐观些,有时竟瞒过他,免得使他增忧。他和李先生一样的痛感众生的疾苦。但他不能和李先生一样行大丈夫事;他只能忧伤终老。在“人世”这个大学校里,这二位导师所施的仍是“爸爸的教育”与“妈妈的教育”。朋友的太太生产,小孩子跌跤等事,都要夏先生担忧。那么,八年来水深火热的上海生活,不知为夏先生增添了几十万解的忧愁!忧能伤人,夏先生之死,是供给忧愁材料的社会所致使,日本侵略者所促成的!以往我每逢写一篇文章,写完之后总要想:“不知这篇东西夏先生看了怎么说。”因为我的写文,是在夏先生的指导鼓励之下学起来的。今天写完了这篇文章,我又本能地想:“不知这篇东西夏先生看了怎么说。”两行热泪,一齐沉重地落在这原稿纸上。
年5月1日于重庆客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