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7月15日下午,上海,淘宝大学第一课。小二电话邀请了个商家免费去听课,最后只到了32个。
罗岚是那个“草台班子”的一员,她负责打头炮,但似乎没打响。回杭州的长安面包车四面透风,几个人的内心也凉到了冰点。
13年过去了,淘宝大学已今非昔比,罗岚依然感慨万千:“因为相信,所以看见,06年的时候啥也看不见啊,真的只剩下相信。”
“钻石女王”
4年初,在上海工作的38岁室内设计师罗岚无意间看到半张报纸,有人在易趣上销售治疗尿布疹的偏方,她觉得不可思议,“互相不认识的人,怎么可能直接把钱打到对方的银行卡上?”
但当年6月,她就开起了淘宝店。因为他看到自己尚在三年级的女儿竟然能够熟练地制作电脑动画,罗岚似乎看到了互联网的未来。
年底,罗岚说服一个做钻石加工的朋友,合伙在网上卖钻石,那是一件疯狂的事情。要知道那可是一个充话费还要买卡,吃饭还得找零的年代,说网购是“骗局”的,大有人在,在网上面对一张图片,真有人敢买钻石吗?
5年3月,第一批钻戒正式推出。在随后的两个多月时间里,却没有一个订单。
但父母的极力反对才是打击,身为大学教授的父母听说女儿放弃了设计师的道路,放着块钱一平米的设计费不拿,去干“不正经的事”,气得那位修养不俗的母亲几乎每天凌晨一点准时打电话去骂她。
被母亲连着骂了两个月,罗岚终于收获了第一个订单,那是在5年5月的一个晚上,那时候淘宝还是“版聊”,用户在页面留言,回复交流。那位网友抱怨罗岚的图片太渣,惹女友不高兴,误会他以次充好。
罗岚的好口才这时候发挥了作用,她极力劝说对方买下这款钻戒,并且愿意送他一个小礼物。最终,她送了一个10倍放大镜,她告诉对方,“你买的这颗10分钻石,放大镜下看起来就有1克拉那么大了。”
到年,罗岚每个月在网上销售钻石的营业额已经达到了几十万,收益相当可观,她甚至还拥有钻石加工厂三成的股份,成了淘宝上名副其实的“钻石女王”。那一年国家统计局的数据显示,全国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才11,元,即使是上海,城市居民家庭人均年可支配收入也才刚过两万元。
就在这时,淘宝的小二找上门来,约她见面聊聊。罗岚的第一反应是,肯定遇到麻烦了。
先把她忽悠进来再说
年3月的一个周三,罗岚在上海城隍庙拿完货之后,战战兢兢地赶到约定地点,她见到了4个男人,他们正围在一块儿热烈地嗑瓜子。
其中一个打扮随意的男子站起来自我介绍,说“我是淘宝大学的小二”……
当时,罗岚对淘宝大学的印象只停留在论坛上的一个板块,“还是那种大家都懒得去的板块,就跟‘帮助中心’差不多的存在。”那时候最火爆的是三个板块:‘淘宝的故事’、‘水天水地’和‘经验畅谈区’,大家都喜欢在论坛上灌灌水,分享经验,顺便交几个朋友。罗岚正是论坛达人,写的精华帖常年被挂在淘宝首页。
这位小二开门见山:孙彤宇想出一套跟商家有关的书,让淘大来做。但当时的淘大,只有3个人,要写透互联网另一端的商家群,并没有抓手。所以找了几个论坛写手,一块儿商量商量。
这时罗岚才发现,在场的其中一个人似乎也是论坛上的写手,也开着淘宝店,卖摄影器材的。
那时候的罗岚已经把店铺做到了三个钻,大部分钻戒都是定制,交易频次低,收益却很高,几乎是躺着赚大钱。可她又想,自己在淘宝上免费开着店赚着钱,一分钱广告费没给,人家还亲自上门求你帮个忙,力所能及,也不好推,更何况人家都信誓旦旦地保证了,“不会占用你很多时间”,于是她也就应下了。
后来,罗岚才意识到一入淘大深似海,当时小二嘴上说的“你先来吧,其他的都可以再讨论”,实际上背后暗含的意思是“先把她忽悠进来再说”。
淘大第一课,只来了32个人
两个月后,罗岚交出了初稿,小二却把她拦在办公室里说,书写得挺好,但你先别走,我们想做培训,没讲师。
“哪里是没讲师啊,连个培训的课程都没有,还没钱。”
第一批被召集的6个讲师,5个人在上海,1个在北京,之所以这么选,表面上看好像是因为当时上海是易趣的大本营,也是淘宝最大的会员库,懂电商的都在上海,但罗岚却说出了背后的门道,因为那时候的淘宝真的很穷,5个人在一地方,讨论课程的成本就很低,“只要出一个人从北京到上海的费用就可以了。”
当时的淘宝穷到什么地步?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出门讲课用的投影仪都是小二从杭州一路拖过去的,用完马上得还,培训场地只租下午场,也是因为便宜。
“现在都说因为相信,所以看见,才一路坚持,06年的时候啥也看不见啊,真的只剩下相信了。”罗岚感慨。
年7月15日,上海,淘宝大学第一课。
罗岚以岚姐姐的“花名”第一个上台,内心极为复杂。虽然是个“草台班子”,但是在两个月的准备过程中,淘宝内部经过了无数轮的试讲和“拍砖”,其中一次试讲时,淘宝的大佬语嫣、财神、乔峰等悉数到场,足见重视。但是,当小二们兴致勃勃地给个商家打电话邀请免费听课时,只有70个人回应能抽时间参加,到了当天却只来了32个人。
经费本来就紧张的淘宝大学,事先为每一个答应参加的商家认真制作了铭牌,但会场门口有一半的铭牌没有人来领。
那是罗岚第一次真切地体会到当时国内的电商基础甚至是互联网基础,当她在台上说,请打开一个窗口时,居然真的有几个人站起来去开会场的窗户。这让她突然认识到了做培训事业的重要性。
爆了!爆了!
门庭冷落的上海场结束后,几个人挤在一台四处透风的长安面包车中,默不作声地赶回杭州,应对第二场,那时候如果其中有一个人能上论坛看一眼,就会发现,讲课的视频已经在网上出现了。
罗岚是从杭州的课堂上回来之后才被小二喊住,让她赶紧上论坛,“论坛已经爆了,连我的店铺里都是留言问怎么开店的。”
当他们第二周南下广州和深圳做第三第四场演讲时,已经有很人坐着通宵火车从全国各地赶去听课,“听说很多人买不到坐票,躺在过道上就来了。”
9年,罗岚获得了淘宝颁发的一件黄马褂,表彰她对淘宝网做出的卓越贡献。马云亲自为她颁奖,当时马云跟她说,“岚姐姐,你很了不起,你还记不记得,你的第一本书的序是我写的。”
这是接触淘宝5年中,罗岚第二次与马云近距离接触。上一次还是在5年,当时在长三角淘宝商盟大会上,作为TOP商家的罗岚和丈夫曾和马云合影。当时,她的丈夫搭着马云的肩膀,因为马云身材瘦小,罗岚的丈夫还有意叉开腿让自己显得矮一点,“5年第一次见面时,马云还在为争取商家努力,到9年时,淘宝就已经拥有1亿5千万的会员。”
五个盲人大学生
穿上黄马褂之后,罗岚遇到了年轻的沈晨娴和她的4个伙伴,这是长达13年讲师生涯中,令他最记忆深刻的学员。沈晨娴年出生,是艺术设计专业的学生,3年因为青光眼治疗不当失明,生命轨迹的急剧变化。
当时,同在上海的另一位讲师云客告诉罗岚,有5个盲人孩子想要开网店,“盲人怎么上网?”罗岚很讶异。
当看到几个孩子熟练地操作电脑时,岚姐姐非常惊讶。虽然看不见,但沈晨娴借助读屏软件(把网页上的文字用语音读出来),可以用耳朵来浏览网页,用虚拟鼠标摸索按钮的位置。
罗岚问她们:“为什么想做淘宝?”
沈晨娴说,我们不想按摩成为唯一的就业选择。
罗岚给她们的网店取名“用心创世界”,盲人创业,没有任何成功的先例。
在罗岚的建议下,她们选择从母婴用品着手,这种商品可以避免款式、色彩上对视障者的限制,而且都是统一规格,更容易熟悉和上手,加上年轻父母比较富有爱心,不会太为难店主。同时,淘宝分销系统为她们解决了货源问题。
一个多月后店铺就有了稳定的成交,罗岚记得一个细节,“她们虽然看不到,但是会用手摸去感受款式和质地,再讲解给客户。”
那一年的跨年夜,5个创业者坐地铁找到罗岚,告诉她接下去的打算,“她们想把店铺运营中的无障碍操作经验总结起来,做盲人群体的培训,去帮助其他的特殊群体。”
这让罗岚颇感意外,而沈晨娴说,是罗岚改变了她们的人生轨迹,她们从罗岚的身上看到了一个讲师给他人带去的巨大能量,她们也希望走上这条道路,做同样的事。
父亲说,你很了不起
如果时间往前倒推30年,甚至更久,还在重庆校园里的罗岚,一定不会想到,自己最终还是走上了讲台。
罗岚出生书香门第,父母、姐姐、姐夫、丈夫,均是重庆大学的教授,早年长期任职土木工程系的父亲是国家岩土专家,母亲则是国内知名的钢结构专家,父母早就为女儿预设了将来的出路,大学所学的建筑设计也是父母一手包办的。
“他们认为,孩子最好的发展方向就是当老师。”
罗岚并不想按照父母的设计去生活,幼儿园、小学,她基本都生活在重庆大学的校园中,那是父母的“势力范围”,“还没到家,成绩就全家知道了。”幸亏重庆大学没有附属初中部,她可以去大学门口斜对面的初中读书,这就能让罗岚兴奋不已。但大学又被“抓了回去”,还报了建筑专业,“一开门,是我爸的课,再一开门,我妈又来了。”
所以4年,她才跟着正大集团人才引进跑去了上海,之后又做了淘宝,真正有了自己的生活。
对于女儿的选择,父母却始终不认可,甚至在同事面前难以启齿,不太愿意去讲,认为没有正当职业,胸无大志。
直到罗岚的第二本书出版后,父亲的态度才渐渐有所改观,当她出了五本著作之后,父亲把她叫到书房里,认真地说,你很了不起啊,专著比我还多了。父亲给了她八个字:仰望星空,脚踏实地。终于与父母和解,那是罗岚最重要的时刻。
至今,罗岚已经在讲台上站了13年,每一次上台,她的眼睛里依然能见到光。